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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 suis un animal sauvage disposé à l’amitié

【没弯班】野罂粟 · Le coquelicot sauvage

关于这个故事的主角,其生平事迹早已不可考据。并非因为他所留下的故事太过稀少,或者是他与大多数人一样平平无奇、不值一提。却是因为他确实没有任何踪迹可循,他乃是本院神父某一日在圣母像下燃灯时发现的一个婴孩,日后成长为一个男孩,一度被视作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学生之一,甚至在许多人看来日后非要入梵蒂冈不可的。然而这一背负了无数希望,被视作是当地教区之未来的学生,就在光辉未来如同洪流一般奔腾而过时选择戛然而止,再一次失去了踪迹。自此,他的生活便失去了所有记录。


他的身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被看作是一场悲剧,乃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家庭所遗弃的孩子。不过若非他的双亲不愿意抚养他,他也必然不能从世俗生活的不良环境中脱身出来,接受修道院教育,彻底投身于理性的精神世界。因而他日后所有的那些成就比起说是因为他天生热情开朗的性格让他一路向上,更像是因为他那来自世俗世界的本性塑造了他不断攀升的欲望,最后推动着他走到最高处。但我们往往会有这样的疑问,那些伟大的宗教和精神人物,他们的生活究竟快乐与否呢?或者说,他们是否从内心深处完全自发地想要这种命运和生活?他们似乎是幸运儿,是被上天选中赋予一些权力的天生的统治者。例如借着父的名义不断给我们教导和救赎的耶稣,在他所行的奇迹背后,充满着不公的流亡和羞辱。早在他出生以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死神手里的,正因如此越临近死亡之时他所展现出的智慧和神性就越为光明。但如果他们是被强加上一项使命,被迫走到顶峰,他们心中出自世俗的根源难道不是以一种母亲的姿态不断地呼唤他们吗?那么从他生活的各个阶段看来,他最后的失踪却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个被俗世舍给宗教的婴孩,他本性出自农家或是商户,却不得不修道,当他走到精神世界的顶峰之时,他最后所看到的景象和选择正验证了这样人往往有两条道路。其一便是压迫自己天性达到牺牲,其二便是回归到他本身应有的位置上。前者往往出自一种对世人的一厢情愿,后者则源自人未曾进化完全的动物性。那一颗风头无两的明星,最后还是落进泥土里去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我们在幻想中为这尊圣象补上一对姿态各异的臂膀。


既然我们对他的出生一无所知,并且对他的死亡也是如此,那么我们只能从可知的范围内叙述他的故事。他乃是某一年盛夏的晨间弥撒后被人遗弃在小礼拜堂的,本堂神父发现他时襁褓内还有一朵山路边正盛放的野罂粟。他把那支柔嫩火红的鲜花抓在手掌心里的时候,发出一阵轻盈的笑声。于是就以找到他的那一日登记了他的出生,并以本堂一位有名望的神父之名命名他为劳伦。在修道院的成长中,他头一件显示出的天分便是绘画。或许是因为修道院的学生多半从十几岁入学,与他的年纪相隔甚远,他一直没有接触过同龄的玩伴,这个从小在神父们中看长大的孩子一直抱有着胆怯内敛的性格,与他在外貌上表现出的那种热情有着极大的不符之处。在他还不能入学时,他时常在教堂里玩耍。因而从心理上来说,他是更为贴近这些圣像的。他已经意识到这些出自古代的塑像中具有现代艺术远不能及的细节,当他观察圣母的头巾或者是施洗约翰的衣袍时,那些褶皱的质感令他联想起一种柔软细腻的触觉。他感到那种触觉应该来自更久远的回忆,绝非当下。因为这与他常穿的麻料不同,也非雷诺神父掌心那种温暖宽厚的感觉,似乎是一种冷冰冰的柔软,曾经无数次在睡梦中对他歌唱过的声音。或许与留有晨露的花瓣类似,但他始终没能找到源头。等他在山坡或是钟楼上奔跑时,他便想到,或许那种联系是超越了修道院的,是在修道院的围墙之外的,与山下的那个世界息息相关的。他远眺时,几乎能听到村落里传来歌声,一种让还未满十岁的男孩突然停下玩耍,远远望向源头的呼唤。他在心里感觉到自己的期待和幻想,可那种呼唤却是如此无望。这常常令他独自哭泣,并最终引导他拿起画笔。因为他所识的字还不多,更何况有时文字不能给予他心中的通感完全的生命。他决定就按着白天所看到的画出一个女人的肖像来。他虽然对于性别和爱情还没有完全的启蒙,对于父母的意识也因为天生的原因并不完善。然而当他临摹自己的想象时,他便画出一个金头发的年轻女子来。她柔软的长发在他心里如同圣经里记载过的波澜壮阔的海面。他在上面赤足行走着,一直走到她绿色的眼睛前面。她看起来是多么的高大结实,又是如此的柔软。可她能看见自己吗?他是那么渺小,连她的头发都能淹没自己似的。他的素描本里便留下许多这样按照梦想中的样子所绘画出来的生物,有时狼长出了鸟的身体,有时女孩儿有着松鼠的尾巴。但无论这些绘画多么稚嫩和奇异,他们都透露着他对于动物的一种渴望,即便在当时他还未曾意识到。


正在他即将入学之际,有一件重大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直到日后他回忆起来时,还时常与友人们提起当时所感受到的感召。正如同那些虔信的,会在弥撒中晕倒的妇女一样,在那时他感觉到了类似的眩晕。当时正值某一位著名的绘画大师上山采风借住在修道院中。他无意看到了这个正在临摹圣像的孩子,他的画笔不完全在速写,反而是在这些雕塑和建筑的基础上进行自由创作一般。他虽然临摹的是圣母像,微笑的脸庞却带着农妇般的质朴;虽然照着约翰的手速写,抱着圣子的双手却有着村夫的粗砺。这位慈爱博学的绘画大师虽然不说,但在当下已经看得明明白白。这个孩子具备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精神力,他的害羞虽然全然写在脸上,但很快那种羞涩的神情就会被他日渐增长的野心所取代。因为他拥有一种属于艺术家才有的真诚,这就是大师最为看重品质。他曾有很多学生一味地讨好,追求虚荣的夸赞,乃至即便有心声也不愿意绘画。最后甚至失去了自己心中的声音,满耳尽是副刊杂志、小报头条所追求的一时风尚。然而这个男孩的真诚,如同饥饿时的动物,不知如何掩藏自己的本性。他让害羞完全暴露在面庞上,日后随着他天分逐渐增长便会是热情、野心、已经修道院墙和校规难以禁锢住的欲望。他于是问道:


“好孩子,你或许知道咱们绘画时讲究的透视吗?”


那年轻的男孩子没有搭话,显出很好奇的样子来。


“或许你又知道,咱们画画的人说的,要有明暗。”


他依旧看起来不明白的样子,他攥着自己的笔又松开,正是第一次知道这些知识一般。


“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绘画的?”


“我脑袋里想到什么,或者是眼前看到什么就会画下来。比如我看到了圣母,我就把她的样子画下来。可有时候我虽然面对着一些形象,但我看到的好像另有一些形象,好像面纱似地笼罩在他们身上一样。我就把那些影子也一起画出来。”


这位老者于是从包里拿出一套他从没见过的颜料出来。他看到大师亲手化开了柠檬皮一样的黄色,把那种几乎透明的亮色覆盖在他的第一幅画作上。那正是他在梦中所看到的年轻女子的长发。老人纤细有力的双手让那种颜色在画纸上显出许多的层次来,有些地方较深,有些地方较浅,那些卷曲复杂的曲线在有了颜色的那一瞬间就在他的画笔下波动起来一般。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和鼓点一样响亮。他惊诧地看着在大师手下诞生的梦境。他感到自己的世界被另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分享且完全理解。这幅在他面前逐渐完善的画好像完全成了另一幅作品似的,令他难以控制地感受到一种奇妙的魔力。那只有在独处和梦境里才会看到的画面,如今就在自己眼前展开了。那几分钟好像书上提到的幻术一样,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所看到的已经不全是生活中的木楼和花园,而是来自乡野和土壤的召唤。他感到那扇门就在这一刻洞开了,他正站在面前窥探着前所未见的世界。就是那一刻之中,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且那个世界一直都在等待着他叩门似的。他记得非常鲜明,那扇门与他们修道院的大门几乎完全一样,而在此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他都将要等待那扇门彻底打开。


大师温柔聪慧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他。他说道:


“能和你这样的画家一起共度一个下午是非常愉快的经历。我在山下等你。”


他跟在后面走了几步,但没有出门。


他所展现出的另一样天赋,则是在他长到十岁之后才显露人前的。在他正式入学之后,他很快就在自己的同龄人中找到了几个投趣的。其中有一名在日后也给他留下重要影响的男孩正是在这个时期结交到的挚友之一。梅尔瓦·里姆,出身巴黎市郊的商人家庭,对经商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于是他自己选择了修道这条路,年纪轻轻便只身到南希修道院入学。他与劳伦的年纪相仿,身型也不差很多。唯一令他区别旁人的,除了较深色的皮肤还有就是他热情愉快的个性。他的天赋很高,口才出众,但更为重要的是与他深色的皮肤一样,他的性格之中洋溢着喜悦的热情。神父往往称之为上帝的礼物。因为他时常似乎带着一种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的快乐在咱们这些人之中穿梭,但那种乐趣却有着很大的感染力,能令他周围的人都高兴起来一样。劳伦害羞腼腆的个性显然也受到他的辐射,逐渐在他的影响之下褪去了。正是这样一对性格迥异的朋友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特殊又深刻的友谊。劳伦在音乐上的喜好也正是由此而来。


实际上,在绘画之前,起初令他产生兴趣的多是音乐。他自幼在修道院成长,接触过无数典仪音乐。各位神父美妙的歌喉和在乐器上的天赋都令他艳羡不已。但当时他还未能克服自身的害羞,加之绘画已经占据了他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因而他自信地认为绘画才是合适自己的方式。然而,内心对于歌唱的渴望却从未泯灭。自从他交到了这位性情活泼的友人,他对于音乐的喜爱也日渐在他的心头产生一种渴望。他浅色眼睛,性格活泼善良的朋友时常在他们的宿舍里为他弹奏吉他。他的技巧还不可以说是惊艳,但是同样的,正与他的稚嫩绘画一样,他的音乐里又着对于一项艺术真挚的爱。于是劳伦立刻就可以将这种感情转移到自己和绘画之上,音乐和笔画就有了共通之处,似乎对于他而言也更便于走进音乐的世界里。至于梅尔瓦呢,他早已经发现自己的朋友对音乐又着一种渴求。他是很想要开口歌唱的,只是一切似乎都还没有到达那个时刻。他往往担心自己的朋友过于敏感,乃至在一些细腻的乐句里也流露出过多的情感。音乐是好的,可他不想要自己的朋友伤心。那在他看来是最为不应该的事情。因而,在梅尔瓦所不为人了解的一面,我们也可看出这位具有天分的孩子在性格上必然也具有自己的缺点。他过于一厢情愿地担心令他在与自己想亲近的人之间偶尔显得小心翼翼。他们友谊虽然对双方都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但也不免要受到这些弱点的敲打。


修道院中学习的日子大多时候是枯燥的,他们不得不学些已经没有人会说的语言,模仿已经死去的韵格作诗。年轻的劳伦时常感到好奇,为何自己要学习已经死去的艺术呢?这些东西与雕塑和绘画还有音乐都有着极大的区别,他们进行的是一种近乎钻牛角尖的研究。难道真的有人会在意耶稣说的话里多了一个形容词还是少了一个人名吗?难道有所出入就影响了他们的理解和信仰吗?可是那高大庙宇里耸立的神像不是日复一日地朝着信众张开自己的臂膀从来没有改变什么吗?那些来的人难道心里是不相信的,或者他们一定要听到那些研究者证实耶稣确实是这样说了才觉得的自己的信仰建立在了一个实在的基础上呢?这对于他活泼创造的灵魂而言是一些不可理喻的想法,他自然而然地认为相信就是相信,不论对于谁,神也好,朋友也好,或者是某件事物也好,相信应该是一个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的东西。人自己就应该明白心中的那个答案。


“在我看来,只是大多数人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预判。例如一个人想好了他是不准备相信的,那么他无论去哪里,见到谁,就算是事实已经写在了他的面前,他也不会看清的。他心中已经即便知道是非,却还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梅尔瓦看着他的天真的朋友躺在花丛里。他的话语透着完全热切的信仰,一种不同于人的,也不是对于某一宗教的信心。大约是在那时梅瓦尔已经感觉到他亲密的另一半并不是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他珍爱对方坚定的信心,可是他隐约感觉到对方要献身的并非和自己一样的事业。他另有一种冲动,那种蓬勃顽强,在这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里生长出的是自己幼时所生活的家庭中才有的氛围。那种山下的世界里才有的奋取向上之心奇异地在这个从小由神父抚养的孩子身上显露出鲜红的颜色,如同他手中攥着的野罂粟一样绽放地越发鲜艳。


“我亲爱的,这世上有许多想要统治的人。在命运的法则中,有的人生来就不是控制一切的,他们却越是坚信自身,自喻为神子,反而是要早夭的。”


他的朋友却满不在乎似地嚼着一根罂粟花纤细的茎。他倒在土地上,友人灰色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他的乐曲停下了很久,烈日却一直照耀着他们。他伸手拍了拍友人的腿,口中做出一种梅瓦尔从没听过的鸟鸣声。不远之处,很快就传来了几声类似的呼应。他笑着和他说道:


“你总是担心太多啦我的朋友。咱们今晚就下山去。”


山下的世界是被禁止的。也正因为是被禁止的,她在修道院学生的生活中占据了最为神秘奇妙的一块。他们从小从那个世界来到学院里,但在了解到整个世界的秘密之后,原本生活过的世界反而成了他们最为好奇的地方。那些童年对于游戏和玩伴的回忆不断地侵袭着他们稚嫩的神经,下山去就成了一个勇气和好奇的试验。梅瓦尔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回到那个世界,他在哪一处便认定哪一处的生活。但如今友人对自己发出了邀约,在他单纯的爱里没有什么再比得上他的朋友,于是他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劳伦而言,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世俗世界的生活。他虽然一直感受到呼唤,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接触过这个世界。他对于一切都是好奇的,原本渺小的村庄和农田实际上是如此的宽阔。他原本只能在山坡上与朋友一起戏耍,但如今周围环绕着多么丰富的人。那些女孩子们害羞地看着他和朋友,她们的身体是结实丰满的,被太阳晒成金棕色的面庞上透着红扑扑的笑容。青年们个个都高大健壮,与他们在山上的同窗不同,他们几乎像是土地里结出来的果实一般。劳伦感到一种特别的亲近,他们扛着的农具,手中牵着的动物,无一不令他感到一种自由。他们停在一家酒馆里,酒店的女儿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年轻得还不能被称作是小姐。她纤细得过分,因而显得眼睛很大。她乌黑的长头发像是夺去了她大部分的生命一样,长得光亮厚实。它们牢牢编成两根麻花辫垂在两肩。那酒馆里的灯光昏昏暗暗的,他却忍不住自己去看那女孩的心。他也感觉到很奇怪,有时还故意看看自己的朋友作何反应。可梅尔瓦始终不怎么明白似的喝着自己的那份汤,他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世界感到很习惯了,什么也不让他惊奇。那女孩子深色的眼睛也看着他,她周身都有着一种恬静的气质。劳伦也感觉到了,他面前的东西就要吃完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等他们要走的时候,那女孩追上来问他明天还会不会来。他呆滞地摇摇头,随即便被那姑娘吻了一下。他飞快地冲出去追上了自己的朋友。


这个吻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种难以磨灭的印记,以至于在他下山后的许多年里依然不断地会回忆起那个女孩的问题。


“您明天还会来吗?”


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一个雀跃的声音在高喊,


“还会的。”


即便已经在修道的道路上又前进了这么多年。他有着朋友与老师的陪伴,也在功课上展现出傲人的成就。他依旧记着山下那个轻柔的吻。那时正有一位年老的神父去世,空缺出一个教师的职位。他因而有了某种预感,那个空缺将是成就他与友人命运的关键之处。而那时,他内心所听到的声音已经越来越鲜明。在多年的修道和苦读之后,他难以压抑的依旧是儿童时代在高山上听到的呼唤。那种从远方的大海和山坳之中悠然飘来的,浸透着阳光的歌声。他因此邀请自己的朋友共同漫步,他们准备再去一次许久没有登过的高山。他们在林中散步的时候,梅尔瓦依旧和从前一样唱着他自己编写的歌曲。他们走到山顶的时候,梅瓦尔带着那种快乐的神色请他和自己一同演唱。他决定开口。至此,他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声带震动之中出现了一种柔和美妙的音色,缓缓地从他的喉咙中流淌出来。他们一起歌唱完毕,梅瓦尔在他两边脸颊上郑重地各吻了一口。松开他时,梅瓦尔感到一阵如同圣昭的呼唤,曾不远舍弃自己又在无望中爱着自己的生母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吹动了他们面上的一缕发丝。


我们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他突然离开前的心情究竟如何,他消失得太过突然,也无甚危急的原由。人们发现这一事实时,他的房间都已经整理一净。抽屉里收着从前绘画大师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几支水彩颜料,还有一本从孩提时代开始就积攒着的写生簿。最后一页上留着还没有完成的友人的画像,他的眼睛已经有了神采,透过纸张凝视着只身离去的友人。


梅尔瓦继任了那个空缺的职位,不久之后他已经升任教师长。如今他已经替代老一辈的神父在晨间弥撒中成了居民们眼中重要又可亲的人物。此后他又下过一次山,采买一些必须品。他经过一户农家的时候看见两个男孩正伏在母亲腿上午睡。大一点的是深棕色头发,年纪小一些的头发还是浅金色。他们的母亲唱着一种节奏轻快的异邦曲调,她深棕的卷发一直垂到腰间,被孩子稚嫩的手攥进掌心里。深棕色头发的孩子在歌声中渐渐睡去,他的小手一顿、一顿。最终完全松开了。


一朵鲜红的野罂粟落进了泥土里。





附录:


在他与朋友踏青归来之后,友人的举动也已经坚定了他离开的决心。他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到哪里去,究竟要去干什么,但他的目标已经很明确,就是要前往山下的那个世界去。或许找回自己的母亲,或许找到当年亲吻自己的那个女孩,总之那些答案都留在山下等他。他翻找了好一会儿自己或许需要的东西,他首先找到了仅有一面之缘的绘画大师曾经送给自己的水彩颜料,它们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但他一直没有舍弃自己的老朋友。他把它们收好,慎重地放在了抽屉里。他又翻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写生簿,这从他第一次绘画开始就陪伴着他的老朋友,最后记载着友人的双眼。他还没有完成这幅速写,但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完成了。他将这些东西都封存在抽屉和橱柜里,带上了几件衣物,小心地锁好了门。他的朋友在另一张床上沉睡,那双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睛还没有睁开。那时是清晨,他走到门口,对看门的先生说自己要去采买些东西。就这样彻底隐身进入了森林之中。清晨的溪水还是凉的,他赤脚淌了过去,一步一步地走在树林潮湿松软的泥土上。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再也没法找到出路了,儿时下山的记忆好像完全不能再适用一般。他便想到,若是找不到村庄或者遇不到人,他就要在这个树林里过一辈子了。他要怎么样成为一颗不发声的雄叔,又要怎么样成为一头雄兽去讨好母兽呢?这似乎都不是自己所擅长的事情。于是他决定学鹧鸪的叫声,他放开喉咙发出了一声呼唤。很快的,在林子的那一头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但很明显是一只雌性。他正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感到无比的高兴,他又接连模仿了好几声,顺着回应传来的方向走去。他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缩短。在他发出最后一声鸟鸣的时候,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她的卷发一直垂到腰间。她正快乐地看着自己,拉着自己的手一路跑向村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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